暑假的日子過得特別快,一轉眼就到了七月末。午後的天氣熱得幾乎將人烤化,蟬聲聒噪,在開了空調的屋子裏,正當向晚抱著冰涼的大西瓜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時,家裏的門鈴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。爸媽出去工作,她的第一反應是看了眼墻上的鐘表,下午兩點。這時候是一天中溫度最高的時間,大熱天的,誰會到她家裏來拜訪

向晚咽了口汁水,穿著拖鞋吧唧吧唧地走到門口開門。

才剛剛拉開一條縫,一股巨大的外力就把門從外邊推開,嚇得她連連倒退好幾步。

什麽情況入室搶劫!

然而,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消失在腦海裏,顏沛沛那張被曬得白裏透紅的臉就出現在門口:“好磨蹭啊!你在上廁所不成”說著,她徑自脫了鞋子,踩著鞋櫃下的一雙拖鞋走到沙發前,一屁股坐下。

玻璃茶幾上還放著向晚沒吃完的西瓜,顏沛沛毫不客氣地把盤子抱到大腿上,大口大口地啃起冰冰涼涼的果肉,呼了一口氣:“還是你過得爽,外面快熱死了。你知道我從家裏到你這兒花了多少時間嗎路上堵得半死,害得我得半路下車走過來。”

說完,又咬了口鮮紅的西瓜瓤。

她坐在沙發上吃得那叫一個快意恩仇,向晚可沒心思去管這些。她的目光如強力膠一般,粘在了顏沛沛身後的那人身上——修長的手指拎著個深灰色的書包,明明只是簡單的白襯衫加牛仔褲,卻硬是讓他穿出了一種玉樹臨風的味道,宛如徐徐清風一般,看得人心裏各種蕩漾。

顧亦寒摸了摸她的腦袋,聲色一如既往的清冷:“這幾天還好嗎”

向晚點頭:“嗯嗯。”她的目光裏夾雜著欣喜與驚訝,毫不掩飾,直勾勾地落在顧亦寒的身上,“學長怎麽會跟沛沛一起過來”

顧亦寒有些意味深長地彎起嘴角,進屋換上鞋子。

他沒回答,倒是沙發那邊的顏沛沛先開口:“你不是說要補習嘛。我說,何必花那麽大的力氣去請那些費錢費時間的補習老師,我哥不就是個現成的,不包吃不限時,還是免費的!況且你們倆又是男女朋友,多合適啊,幹脆讓他幫你補算了!”

向晚:“……你跟我爸媽講過了嗎”

“怎麽”顏沛沛瞥了她一眼,“你爸媽不會已經請好老師了吧!”

她搖搖頭:“沒那麽快,我打算等8月的時候再跟他們講補習的事。”

“8月今天不就是7月31號!哎呀,老哥,我們來得太及時了!”顏沛沛掰著手指算了一小會兒,歡呼一聲,“再晚點嫂子就要跟別的男人天天廝混在一起了!”

噗。

嫂子……

廝混……

別的男人……

被顏沛沛的話雷了幾下,向晚忍不住黑線:“誰告訴你補習老師都是男的”

“嗬,難道你不想我哥幫你補習!”顏沛沛瞄了一眼她的身後,笑得一如既往的賊。

“……沒有,不是。”向晚悄悄轉身看了眼身後的顧亦寒,見他目光含笑地望著她,不禁臉上一熱。熱度還來不及消散,肩膀上就多了一只手。

顧亦寒半攬著她,將書包丟給顏沛沛:“行了,自己在外面寫作業吧。”說完,帶著向晚往她臥室裏走去。

身後傳來顏沛沛飽含揶揄的聲音:“知道了,我就在外面,不打擾你們。”

向晚:“……”這死孩子肯定是想歪了。

想是這麽想,可當顧亦寒把臥室門關上時,向晚也開始忍不住往其他地方想入非非了。孤男寡女共處一室,怎麽看都是各種暧昧無限好不好!難道大神……真的……

呔,想什麽啊!

向晚立刻在心底裏呸了幾聲,怎麽能對大神有這麽齷齪的思想。

正在默默唾棄自己的時候,前方的顧亦寒突然轉過身,把向晚唬了一跳。她莫名其妙地看著對方,正想開口問問時,顧亦寒猛地擡起腳步,漸漸逼近她。向晚反射性地開始後退,直到她的背抵到了門板上,退無可退了。

顧亦寒高大的身影停在了離她一步的距離處,微微俯下身,一只手按在了門板上,把向晚困在了這片小小的空間中。她的臉漸漸開始泛紅,逐漸彌漫到了脖子和耳根,顧亦寒湊近她,幾乎到達了鼻尖對鼻尖的位置。

向晚的呼吸開始錯亂,和他的交雜在一起,心臟君開始像小白兔一樣拼命地蹦跶。

好,好,好暧昧的姿勢。

大神的下一個動作,會不會直接親上來啊!

心跳越發地紊亂,就在向晚臉紅得幾乎要滴血時,顧亦寒平靜地開口:“向晚,明天是1號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當然,明天是8月1日。

“你的生日。”

“嗯……嗯”向晚猛地擡起眼瞧他,有些不可思議地問道,“你怎麽會知道”

顧亦寒淺笑著拍了下她的腦袋:“笨,你的生日我怎麽會不知道。”說著,又湊近她幾分,薄唇幾乎要碰上她的,“明天,跟我一起出去一趟。”

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,向晚的腦袋有點暈乎乎的,也不管他說的是什麽,哼哼唧唧地答應了。

嘴唇……要碰上了!

眼前忽然一暗,向晚下意識地閉上眼睛,媽啊,要吻下來了!

然而,等了半晌,嘴唇處沒有任何感覺,反倒是面前的壓力減小不少。向晚慢吞吞地睜開眼睛,卻見面前的顧亦寒不知道什麽時候退開了好幾步,正盯著她笑。

不同於往日溫柔的,寵溺的笑容,他的眼裏充滿了促狹之意,素日裏清淡的嗓音變得生動:“向晚以為我要做什麽”

“……”

擺明了就是明知故問!

她癟癟嘴,一言不發地走到書桌前坐下,扯過桌上的作業開始動筆。顧亦寒好笑地看著她,走到背後扶住她的肩膀:“你還太小了,再過一段時間。”

向晚沈默。

大神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她沒有期待這種事情啊!都怪平時言情小說看得太多,現在好了,在大神面前估計臉皮子都丟光了!

把腦袋往低處又垂了垂,向晚能感覺到自己的耳垂已經燙得不成樣子了。

顧亦寒沒再逗她,拉過另一張椅子坐下,開始認真地……為向晚補習。

向晚爸媽日落而歸的時候,剛剛擡腳進家門,就被眼前的情景震了一下——餘暉斜鋪的餐廳中,自家女兒和好朋友顏沛沛分坐在兩邊,一人一雙筷子吃得很歡樂。桌上的菜色很是豐富,樣子也甚好,讓人看了食指大動。

向晚媽滿臉疑惑:“小晚,這是你做的”

沈浸在美食之中,向晚頭也不擡地扒飯,含糊:“不是。”

“阿姨好,叔叔好。”顏沛沛極有禮貌地朝楞楞的二人頷首,放下碗筷,“快過來吃飯吧。今天是我哥哥做的飯菜,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。”

聞言,夫妻倆更呆:“你哥哥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就見一位樣貌氣質極佳的俊朗少年端著一盤菜從廚房裏踏出,見到他們,少年點了下頭,把菜放到了正在努力埋頭的向晚面前。低聲說了幾句後,他邁著從容的步伐走到二人面前,聲音澹澹:“你們好,我是沛沛的哥哥,也是向晚的補習老師。剛剛上課上得有點晚,怕向晚餓著,就借你們家廚房一用,請二位不要誤會。”

眼前的人給予的視覺沖擊力有點大,以至於一向敏捷的向晚媽楞了一下,才反應過來,驚訝地看向向晚:“補習老師!小晚你什麽時候補習了”

向晚咽下一口飯:“媽,我忘了跟你說了。本來是打算再過一段時間的,但是沛沛她哥哥正好在找暑假工作,所以幹脆就讓他幫我補補數理化了。”

“是呀是呀。”顏沛沛趕緊在一旁搭腔,“叔叔阿姨放心吧,我哥的成績好得很啊!”

顏沛沛一向和向晚交好,向晚爸媽也幾乎把她當成自家女兒來看待,對於她的話自然就信任了。向晚媽點了點頭:“那好。你叫什麽名字”

“顧亦寒。”

“哦,小顧啊。那工資……你打算……”

“不用付工資。”顧亦寒面色平淡,像是剛剛說話的人並不是他一樣。

向晚媽又楞了:“這怎麽行哪有家教不付工資的!”

“是這樣的伯母。”他突然回頭看了眼正靜觀局面發展的向晚,眼底裏浮現出一絲笑意,“向晚是我的學妹,我幫她是理所應當的事情,況且……向晚曾經為我解決過一件很重要的事情,被我欠了一個人情。”

饒是這麽說,向晚媽仍然堅持著要給工資。幾番推脫不下,顧亦寒只好答應下來。向晚在他身後吃吃地笑,大神也有被降服的一天啊。

一旁的向晚爸看著眼前的局面,不由得嘀咕了一句:“顧亦寒這名字在哪兒聽過來著。”

通過了爸媽這一關,顧亦寒的老師頭銜算是安實了,因此第二天便順理成章地帶著他的學生出來體驗下社會生活。這一回顏沛沛倒是沒再跟來,但凡以往,每到向晚的生日時,這家夥絕對會到場,難不成今天因為不想打擾他們所以就溜掉了

向晚不禁向顧大神詢問,得到的回答是——顏沛沛今天估計是出不了門了。

原因:被某個家夥給纏住了。

此話一出,向晚腦子裏瞬間浮現出了一個久遠的名字,林源。

不會是林源開始纏著顏沛沛了吧

嘖嘖,如果真是這樣,還真是應了那句話:風水輪流轉。現在開始輪到林源苦追顏沛沛了。

聽了她的猜測,顧亦寒沒有回答,只是嘴角的那抹笑容越發地高深莫測起來。他牽著向晚上了公共汽車,往市中心的方向動身。

一站又一站地乘下去,車上的人漸漸擠了起來。向晚不留神被其中一個乘客撞了一下,差點摔倒,幸虧顧亦寒及時伸手摟住她的腰,把她扶正。他將她圈在懷裏,用高大的身子擋住了外界的擁擠,將向晚困在一個暧昧而又安全的小世界中。

臉頰輕輕靠著顧亦寒的胸膛,向晚一邊幸福地冒著粉紅泡泡,一邊默默地臉紅。

不知道坐了幾站,顧亦寒在她耳邊示意一聲,便拉著她下車。

市中心無比繁華,各種車水馬龍人來人往,即便是在工作日,附近的商場仍然是賓客盈門。向晚有些好奇地環顧四周。

自從來到省會的城市後,除了學校和家裏,她幾乎沒有踏出門半步。即便是被顏沛沛拉著逛商場,也是在學校附近的幾家大型百貨商場而已,絕不會跑到離學校十萬八千裏遠的市中心來。

顧亦寒在她身邊走了幾步,忽然伸手牽過她,十指纏繞,笑瞥了眼臉頰粉紅的向晚,帶著她拐進一條人流量相對較少的街巷裏。

向晚任他牽著,拐過幾條小街道,最後,兩個人駐足在一個潔凈透亮的大玻璃窗前面。玻璃窗的周圍用深棕色的木頭裝飾環繞,左側有一扇單開的小門,容客人進出。透過玻璃窗,可以清晰地看到裏邊的場景——到處都是書。

向晚不禁擡頭去看頭上的店名牌匾,曉楓書屋。

她先是一楞,然後歡欣雀躍地抱住顧亦寒的手:“曉楓書屋啊!你怎麽會知道這裏有一家”這可是她心心念念許久的書店啊。

就知道她會開心。

顧亦寒心情極為愉悅,摸了摸她的頭:“我是本地人,當然會知道。誰讓我們家向晚總是埋在電腦前面碼字,也不出來走走。”

“嘿嘿。我也是為了文的人氣考慮啊!”向晚嘻嘻地笑著,拉著顧亦寒往書屋裏走去。

門一開,裏邊濃濃的書卷氣息撲鼻而來。不同於其他書店的印刷水墨的味道,書屋裏流淌的,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馨香,緩緩彌漫在這片安靜的時空中,仿佛陶潛筆下的世外桃源。三面環書的感覺絕對不是一般的好,尤其是對於向晚這種愛書成迷的女生。

店裏邊也有各式各樣惹人喜愛的小擺設,平添一抹亮色。

向晚駐足在一大排書籍前,有點難以下手的感覺。

這本好像很不錯啊!

那本也很有感覺誒!

好難選……

正兩難時,她的臉頰忽然被人輕輕碰了下。偏過頭,就看見顧亦寒淺笑的樣子,和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拿著的一本線裝書籍。

“<納蘭詞>!”瞄到書名,向晚眼前一亮,欣喜地看著顧亦寒,“哪裏找到的!居然還是這種覆古的線狀版本,我記得書店都沒有吧!”

顧亦寒把書遞給她:“拿著吧,就知道你這小丫頭喜歡這種書。”

當然,他不會告訴她,這本線裝的《納蘭詞》是他提前一個星期就和書屋的老板預訂的,全書屋就只有這本,獨一無二,送給他心儀的獨一無二的女孩。

“看得懂嗎”他走到她身後,微微俯下身。

這種線裝的書籍通常都是繁體字,向晚沒有學過,當然不會全部看懂,只能誠實地說自己只看得懂一小部分。顧亦寒輕輕一笑:“沒事,我教你。”

嗬!大神居然還有這功能!

向晚驚奇地扭頭看他一眼。視線中的顧亦寒側臉一如既往的俊雅,薄唇輕抿,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,那雙漂亮如墨玉的眸子裏存在著不同往日平靜的柔和,溫情一片。

心中的某根弦被輕輕觸動,她默默地回過頭,默默地說了一句:“學長,我好喜歡你。”

稱謂還是沒有改掉,但顧亦寒已經無暇顧及這個了。他一向精準的大腦因為這句話瞬間卡了一小下,然後,眼裏的溫柔更甚。他伸手環住向晚的腰身,輕柔地在她臉上落下一個輕吻,聲音低沈:“我也是。”

書屋裏的人並不多,但仍有幾個將目光投向這一個角落。

高大英俊的少年抱著個子高挑的少女,毫無任何違和感的畫面,散發著暖暖的氣息。被顧大神抱著的向晚視線在書上飄忽,耳後早已紅成一片。

後來,覺察到向晚站得有些累,顧亦寒把她帶上二樓,找到唯一的空位後,自己先坐下,又拉著向晚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。向晚的臉頰爆紅,也不好違背自己的心去拒絕大神,只好沈默地依偎在他的懷裏,聽大神用清潤好聽的嗓音為她輕聲講解書裏難解的字。

大神一邊講解,一邊又握住她的手,輕輕地揉著,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揉什麽。總之,等到向晚抱著書走出書店的時候,她的手仍然以剛來時的十指纏繞的情景保持著,而她的臉,已經緋紅一片,看得顧亦寒心情大好。

帶著她在一家風格覆古的中餐館用完飯,顧亦寒改用摟的姿勢,與她一同回家。

這一整天下來,真是親也親了,抱也抱了。向晚默默地想,大神最近好喜歡調戲她貌似,總是動不動裝出一副要親吻她嘴唇的樣子,然後又停下來,繼續用言語調戲她。

這種要殺不殺的樣子實在是太……難受了……

真希望大神能哪天幹脆點親下來,接吻什麽的,反正她都成年了,也沒什麽關系吧。

這樣想著,二人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家附近的巷口。顧亦寒停住了腳步,沈沈地盯著向晚一小會兒,正準備說什麽,忽然被一陣鈴聲打斷。

他皺了皺眉,接起。

向晚靠得比較近,清楚地聽到電話那端的聲音:“顧學長好,我是陳子衿,我有一些話想對學長您講……”

陳子衿!

她吃驚地瞪大眼睛,不會吧,她打電話來幹什麽難道……又要告白不成……

回過神時,就聽見顧亦寒毫不客氣地說:“我並不認識你。”然後,電話就掛掉了。

向晚:“……學長,是子衿打來告白的吧。”

顧亦寒看了她一眼,點頭。向晚不禁瞇起眼,帶著開玩笑的成分道:“那學長怎麽會拒絕她呢子衿可是個不錯的女生啊,比我好多了!”

“嗯,確實。”顧亦寒居然毫不掩飾地同意了。

向晚:“……”

“但是。”他突然上前一步,兩手扶在她的肩膀上,黑眸裏流淌著柔軟的光澤,“向晚,我的心很小,放了你進來,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的位置。”

向晚更加:“……”

大神突然講這麽暧昧的話,讓她覺得好……好……好開心啊!!

顧亦寒低低地嘆一口氣,將她納入懷中,抱住:“我發現,我比想象中的還要喜歡你。”側過頭,第一回吻住向晚圓潤的耳垂,“向晚,我愛你。”

簡單,卻一針見血。

先是被他的動作麻到腳,然後又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麻到全身,向晚頓時覺得自己幾乎快軟成橡皮泥了。大神貌似……是頭一回這樣正面抱住她……

怎麽辦,要燒起來了啊!

她默默呆楞了一會兒,然後把臉靠在他的肩膀上,低低地應了一聲。

月色光華,銀簾鋪天蓋地地垂下,如輕紗一般似真似幻。相擁的戀人,安靜美好宛若一幅畫,叫人不忍心去打擾。

良久,顧亦寒才松開她,輕盈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。

“晚安,向晚。”

“嗯,晚安。”

她紅著一張臉往家門方向走,沒走幾步,就聽見顧亦寒的聲音。

“向晚,這份生日禮物,我留到你畢業後再送給你。”他笑得宛如珠玉般溫潤,讓人心動。

向晚點了點頭,捂著熱熱的臉往家門跑去。

這個生日,絕對是她18年以來過得最特殊最幸福的一次了,沒有蛋糕沒有生日祝福,但是有一個她喜歡的人,和愛她的人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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